叛乱武装的政府治理:
也门的胡塞武装和叙利亚的民主联盟党
原文信息
【标题】Rebel Governance: Ansar Allah in Yemen and the Democratic Union Party in Syria
【作者】Júlia Palik & Pinar Tank
【日期】May, 2022
【机构】The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Oslo(PRIO)
【链接】查看原文
编译信息
【译者】汪波(350普京集团新网站)
【期数】第189期
【日期】2022年6月2日
要点:
1. 叛乱武装政府治理体系与现存国家制度的关系各不相同
2. 教育是传播意识形态和招募成员的关键要素
3. 外部干预对于叛乱武装政府治理结构的影响极为重要但缺乏研究
也门和叙利亚内战的共同特点,就是在遭受第三方干预的同时又分别出现了胡塞武装和库尔德民主联盟党这样的叛乱武装的政府治理。在这篇政策分析文章中,我们通过分析叛乱武装统治与现存国家制度的关系以及卷入内战的外部行为体对叛乱武装政府治理所产生的影响,来比较也门和叙利亚叛乱武装的政府治理结构。
治理模式
自从也门和叙利亚的内战爆发以来,胡塞武装和民主联盟党分别占领和控制了大片领土。除了一些小的变动外,胡塞武装自2015年开始控制的区域基本没有太大变化,其范围包括从北部的行政区一直到首都萨那周围的地区。库尔德人对叙利亚北方的控制则在民主联盟党控制这个地区后有所变化,2012年这里被称为罗贾瓦(西库尔德斯坦),2018年又改名为叙利亚东北自治行政区。这种变化虽然反映了多种族的特性,但民主联盟党始终是叙利亚东北自治行政区的主要政治力量。这个自治区包括了幼发拉底河以东叙利亚大约三分之一的土地。这两个治理体系在暴力运用方面明显不同。胡塞武装控制的领土比也门的其他地区显得更为平静,而这种“稳定”主要得益于部落首领的集体选举,还有对其控制区内异议势力的暴力镇压。民主联盟党控制的地区和叙利亚其他地区之间的关系相对稳定,但其内部的种族多样性特点,特别是大批逊尼派阿拉伯民众,都对民主联盟党构成了挑战。尤其是库尔德全国委员会所代表的其他库尔德政党,也会来争斗权利,并抱怨他们的不同政治意见受到了民主联盟党的压制。
这两股政治势力的意识形态倾向也值得关注,因为这影响到他们的内部政策和对外关系。胡塞武装属于伊斯兰教什叶派分支中的宰德派,不同于伊朗以及其他什叶派地区信奉的十二伊玛目派。宰德派信徒大约占也门人口的30%。从政治的角度来说,胡塞武装的主要目标就是传播所谓的古兰经运动,这也是侯赛因·胡塞2002年开始推动的一场文化、宗教和政治运动。胡塞武装的意识形态立足于对内反对也门政府和也门的萨拉菲运动,对外反对美国、以色列和沙特阿拉伯为代表的帝国主义。胡塞武装还公开支持伊朗的伊斯兰革命。库尔德民主联盟党的意识形态主要植根于奥贾兰领导的库尔德工人党。奥贾兰领导的库尔德工人党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武装反抗土耳其政府。他们被赶出土耳其之后,主要在叙利亚展开反对土耳其政府的行动,并建立了叙利亚库尔德人和土耳其库尔德人之间的密切联系。尽管库尔德工人党把他们的政治目标从独立建国变成了联邦制下的高度自治,但他们还是被土耳其政府视为对国家的现存威胁。土耳其2019年对叙利亚北部地区的入侵,就可以看作是对库尔德人在两国边界地区建立自治区所构成威胁的一种回应。
对这两种政治势力来说,教育都是他们凝聚人心和灌输意识形态的重要工具。自2015年以来,胡塞武装就越来越重视通过开办夏令营和文化课程来召集新的成员,并向他们传播意识形态。那些参与这些课程的人有的是出于对胡塞运动的支持,有的是为了获得人道主义援助的好处,还有的则是害怕遭到报复。而这些课程的目的则主要是加强胡塞武装对平民的控制,限制宗教和言论自由,招募包括儿童在内的战士,获得民众支持继续进行战斗。近年来,胡塞武装还改变了公立学校的课程设置,来增加其自身的话语权。同样,在民主联盟党控制的地区,教育也被视为向民众有效传播其意识形态的重要渠道而受到高度重视。学生们学习民主政体的邦联主义和女性科学,这些都是民主联盟党意识形态的基石。这里的教育体系也不同于禁止教授少数民族宗教和历史的叙利亚政府的教育体系。尽管民主联盟党自称其支持多元性和包容性,但反对团体还是指责民主联盟党实际上只重视奥贾兰领导的库尔德工人党的观点。民主联盟党的教育体系遭到抵制时,那些批评民主联盟党宣扬集权主义意识形态的团体和个人同样也会遭到逮捕。
和现存国家制度的关系
对于和正式国家制度之间的关系,胡塞武装与叙利亚库尔德人也有本质的差别。胡塞武装从未宣称他们要独立,他们的目标只是要来管理也门。而库尔德人则强调叙利亚要建立联邦制度,这样才能让他们的控制区继续在叙利亚国家内部获得更大程度的自治。胡塞武装的政府治理体系立足于现存的国家制度,而叙利亚库尔德人则要彻底打破传统的国家结构。这两种立场反映了这两种政治势力不同的意识形态和地缘政治目标。
胡塞武装的目的是统治也门和控制首都,而民主联盟党则寻求地方自治和控制特定的地区。2014年胡塞武装与也门前总统萨利赫合作占领了国家机关所在地萨那,尽管双方曾在2004到2010年的萨达战争中交过手。在关键部门和军队协助下,胡塞武装建立了当前的政府治理体系,而这一体系则基于现已取代原来执政的全国人民大会党的“监察员”网络。
库尔德人的治理结构则是逐步发展起来的,主要是利用了叙利亚内战导致的中央权力控制的真空。正是利用这个机会,民主联盟党通过控制库尔德人口为主的贾拉布鲁斯、阿夫林和科巴尼地区,建立了独立于国家的政治秩序。民主联盟党的目标是在一种以种族为中心的独特的意识形态基础上建立一种新的政治体制,并把这种意识形态作为一种动员人民的力量。民主联盟党的建党决议宣称,他们支持对现存政治体制进行和平的彻底变革,但并不提倡推翻现政权。民主联盟党这种反对中央集权的立场表明,他们寻求自治但并不希望从国家分离。这些反叛者对于他们和中央政权的关系是讲求实际的,但他们不仅把邦联模式看作是一种国家结构内部的自治形式,而且是一种超越国家之上的激进民主形式。
这两种政治势力都制定了文件来详细说明其政府治理方式。叙利亚东北自治行政区的成立文件就是2014年发布的《社会宪章》,其中阐述了民主联盟党治理其控制地区的各项原则。值得注意的是,他们的政治组织基础是基于民主邦联主义和基层民主。这些意识形态观念每天都会体现在民主联盟党实行的政治、行政、司法和教育管理实践中。根据所谓的包容性精神,治理结构最重视的是人民议会做出的一致决定,其涉及的事项包括能源、食物分配和各种社会问题,包括性暴力和家庭冲突等。妇女在所有治理决策中都占有40%的比例。2019年,胡塞武装发布的“建立现代也门国家的国家愿景”,详细说明了他们未来几年的治理计划。这项战略展望了一个现代、民主和统一的也门。其首要的基本原则就是呼吁建立一个以伊斯兰原则和伊斯兰教法为基础的也门。文件分为12个不同主题,并做了具体说明,同时还列出了各项要在2030年前完成的任务。不过,这个愿景的内容并不符合当前的实际情况。胡塞武装的治理体制一般被称为“影子”或“平行”国家,因为政府决策并不取决于先前管理这个国家的行政人员,而是取决于胡塞武装指定的监察员。这些监察员大多来自哈桑王族,他们在意识形态上和胡塞武装保持一致,并通过亲属关系和领土与之相连。他们主要来自像萨达这些胡塞运动的传统要塞。胡塞武装这种监察员制度的发展,主要是一种渐进、多元的转换结果。其过程的最初阶段始于2015到2017年间胡塞武装加入前总统萨利赫阵营时期。在此期间,监察员被部署到现存的国家机构中进行观察,而当时地方治理还是由全国人民大会党主导。下一个阶段则是从2018到2019年胡塞武装成员杀害萨利赫之后,监察员的地位开始不断巩固,导致了他们和全国人民大会党的地方行政长官之间的冲突,并逐步形成了一个拥有广泛权力的监察员所构成的平行国家结构。第三阶段从2019年中期到现在,胡塞武装已经越来越多地直接任命他们的成员担任地方行政长官。
外部干预和叛乱武装政府治理之间的相互关系
有关叛乱武装政府势力治理的研究虽然主要集中于随着冲突发展而不断变化的内部体制和策略,但却很少关注叛乱武装政府治理体系出现和发展过程中外部支持所产生的影响。沙特领导的联军对也门的军事干预和对胡塞武装的打击,不仅对平民百姓造成了重大伤害,而且也成了这个武装组织合法存在和吸引民众支持的重要理由。胡塞武装和伊朗以及阿曼两个国家还有非国家行为体黎巴嫩真主党都保持着密切联系。但和一般非国家团体相比,其盟友相对较少。从胡塞运动爆发开始,伊朗就是其政治盟友,并至少从2009年就开始在军事上对其提供支持。胡塞武装完全接受伊朗反帝、反犹和伊斯兰抵抗主义的意识形态和象征标志,而伊朗则是少数承认胡塞武装是也门合法政权的国家之一。人们还相信,伊朗一直影响着这个武装组织的意识形态立场。胡塞武装领导层的所谓“萨达核心”,正在越来越忠诚于伊朗的十二伊玛目派教法。胡塞武装纪念阿舒拉和遵守什叶派纪念卡迪尔节日的做法,都是也门在传统上所没有的。因此,其宗教关系的特性尚难以确定。也门的邻国阿曼和胡塞武装也保持着官方联系渠道,但也是阿拉伯国家中唯一为这个组织和其他行为体,诸如沙特阿拉伯建立联系时保持中立立场的国家。联合国发布的文件表明,胡塞武装武器系统的零部件都是由阿曼的个人和实体提供的。黎巴嫩真主党为胡塞武装提供战斗策略指导,胡塞武装的媒体也是通过黎巴嫩来发布的。尽管外部的支持非常重要,但胡塞武装在战略选择上还是具有很大的独立性。他们更愿意维持他们自己的统治,即使外部的援助会因此而减少。
来自外部国家和非国家行为体的干预,显然对民主联盟党对叙利亚东北的政府治理发挥着更为重要的影响。美国、土耳其以及土耳其的库尔德工人党都对这个叛乱势力在叙利亚东北地区的长期治理起着决定性的作用。美国在打击“伊斯兰国”时和民主联盟党建立的联盟,为这个政治势力在国家中央政权弱化造成的权力真空中实行他们的治理意识形态提供了机会。他们2014年首先开始的政府治理通过“罗贾瓦”计划而获得了国际认可。然而,国际社会对他们不断上升地位的支持以及他们和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的联系也使土耳其感到了威胁。特朗普总统撤出2014年部署的美军的决定,为土耳其三次军事干预这一地区提供了便利,从而阻止了民主联盟党在与土耳其相邻的地区建立一个实体政权的计划,并使得他们失去了大片原来控制的领土。非国家行为体的外部干预对于叛乱武装的政府治理也具有重要影响。叙利亚东北自治行政区的前景将取决于如何解决由于库尔德工人党和民主联盟党双方关系的历史而导致的库尔德内部的一系列争端。随着叙利亚政权2012年从叙利亚北部地区撤退,民主联盟党在库尔德工人党的军事和政治支持下夺取了这个地区的控制,但双方之间这种联系此后却使得民主联盟党的政府治理在其他竞争势力面前更加难以获得合法性。民主联盟党最重要的竞争对手就是由多个库尔德政党组成的库尔德全国委员会。这个政治组织2011年在伊拉克成立,主要效忠于伊拉克北部的库尔德势力,并和土耳其以及叙利亚反对派合作来破坏罗贾瓦政权。解决库尔德人内部的紧张关系,将是叙利亚东北自治行政区能够延续下去的关键。
结论
研究叛乱武装政府治理以及外部支持对这种结构的影响所具有的难点,主要是由于这些关系的隐秘性。在本文中,我们阐述了这两个案例中叛乱武装政府治理的变化情况。其中关键的区别就是叛乱武装与国家的关系。胡塞武装主要是在现有制度的基础上建立他们的统治,库尔德民主联盟党则发展了他们自己的政府治理体系。我们还阐述了提供意识形态教育在非国家行为体努力使他们的统治合法化过程中的关键作用。我们还要强调,现有研究主要集中于叛乱武装与平民之间的关系,但我们需要进行更多的研究来理解外部干预,无论是支持或是反对,对于叛乱武装政府治理体系的影响。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