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持久战:索马里青年党与国家控制区外的平民关系探究
原文信息
【标题】Playing the long game: Explor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l-Shabab and civilians in areas beyond state control
【作者】Mohamed Mubarak, Ashley Jackson
【日期】August 1, 2023
【机构】英国海外发展研究所(O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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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信息
【译者】赵军(350普京集团新网站)
【期数】第276期
【日期】2023年8月21日
索马里青年党与平民的关系常常被描绘成施暴者和受害者的关系,但现实情况要复杂得多。青年党的根源可以追溯到20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当时索马里国家建设忽视了农村社区,主要投资首都摩加迪沙。从20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中期,特别是在索马里东北部和西北部,这种情况给了以部族为基础的非国家武装团体立足机会。1991年索马里政府垮台后,这些武装团体之间战斗加剧,许多平民被迫从人烟稀少地区逃往主要城市或越境他国。由于没有稳定的政府和法治,地方冲突不断升级,争夺牧场和其他资源造成大量冲突。
一、索马里青年党的历史演进
(一)起源
在索马里内乱的背景下,青年党于2002年左右成立,其创始人主要是“伊斯兰团结组织”(AIAI)前成员。2002‒2005年,青年党最初是摩加迪沙打击绑架和消灭犯罪团伙的最小圣战组织。2006年,伊斯兰法院联盟掌权时的内部组织中,青年党与另外三个组织已经结盟,使其在伊斯兰法院联盟内具有重大影响力,并利用其影响力破坏与过渡政府的谈判。埃塞俄比亚入侵索马里和伊斯兰法院联盟垮台后,青年党凭借自身实力获得了更大的声望,开始寻求驱逐外国势力、反对过渡联邦政府并憧憬建设伊斯兰政府。虽然青年党后来宣誓效忠“基地”组织,但其总体目标仍是全国范围内活动,而非进行跨国行动。随着时间的推移,青年党的立场转向寻求“塑造现有社会结构和身份,以使其受益,而不是与之对抗或试图将其彻底根除”。
(二)发展(2007‒2022年)
据非盟驻索马里特派团估计,近年来青年党控制了索马里中部和南部20‒30%的农村地区。尽管与2007‒2014年期间青年党控制了大约80%的国土的鼎盛时期相比,其权力急剧下降,但这一点意义重大。也就是说,青年党的控制意味着,对于数百万索马里人来说,过去十年左右他们所认识的唯一政府就是青年党操纵的影子政府。此外,此类领土估计并未反映出青年党的全部能力及其对政府控制地区(包括首都摩加迪沙)的影响力。青年党当前的战略本质上可被认为具有双重性,在其控制范围内外区域,在不同领域采用不同策略,在其最具影响力的领域运营着相对复杂的治理体系。
(三)马卡威斯利攻势(2022‒2023年)
2022年5月,索马里联邦政府总统马哈茂德宣誓就职后,做出了和解暗示,承诺与青年党对话,以此作为实现索马里和平与稳定的方式。然而,8月总统采取了强硬立场,宣布向青年党发动新攻势的“全面战争”。攻势利用了名为“马卡威斯利”(Macawiisley)的部族民兵起义。这场攻势依靠部族民兵在索马里中部地区奋起反抗青年党,在得到索马里军方和非盟驻索马里特派团的支持后,政府从青年党手中收复了大片领土。然而,索马里政府在夺回的地区没有明确的控制和管理计划,许多人担心政府在中长期内无法保证地区稳定秩序。
二、索马里青年党的“文治”
青年党的“文治”在此被定义为一套策略和措施,使其能够控制平民行为。尽管媒体广泛关注青年党对平民使用暴力及其试图推行严格的伊斯兰教法,但这套策略和措施比该组织的典型形象所暗示的更为复杂和更加多维。下文特别聚焦传统权力机构如何融入青年党地方治理系统的管理、这些机构能够影响该系统的程度,以及如何将平民谈判的途径系统化到青年党治理和公共产品提供的各个方面。
(一)地方治理
在青年党或多或少绝对控制的地方,其治理结构旨在让当地精英参与其管理,以增强其合法性并给人以社区参与的感觉。这种主人翁意识和合法性对于青年党持续控制所辖地区至关重要。在索马里南部,青年党在11个地区设有9个地区行政机构,涵盖了该组织没有公开的军事控制区以及有大量军事存在的地区。然而,每个青年党办事处都向其各自的官方机构(即财政部和教育部等部委)报告,而不是向地区长官报告。虽然地方行政部门向上负责,但最高行政长官的角色更为复杂。在青年党系统充分发挥作用的情况下,其治理创造了一个严酷但稳定的环境:征收税收、提供安全并解决部族和个人之间的争端。
(二)税收
青年党比政府实施的税收更为广泛,虽然繁苛但总体上可预测,并在某种程度上是公平的。通过宗教观及其教法解释权,青年党证明其税收制度的合理性。尽管政府和国际行为体竭尽全力破坏青年党的税收制度,但该制度仍然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生命力。从财务上说,青年党几乎完全依赖于公民的合规性,以及部族长老们的协助。根据伊斯兰教法,年度财产税(天课)没有协商余地,固定为累积财产的2.5%。第二种税收是消费税,也是青年党所有税收中最为灵活的一种。消费税的支出主要与当地行政部门的需要有关,有时也是当地社区的要求,通常至少为收入的10%。
(三)司法
青年党的法院使其能够向平民展示更积极的形象,以安全和正义来平衡其使用暴力的情况。与此同时,他们依靠恐吓和胁迫手段迫使平民遵守青年党的规则。尽管如此,他们还是确保了该组织控制区一定程度的和平与安全。青年党有四类法院:处理社区事务的共同问题法院(不包括土地纠纷);土地纠纷特别法院;上诉法院和安全部队法院。青年党不允许就其决定或惩罚进行任何讨价还价。但是,长老的角色再次会提供了一些余地。长老们经常描述自己在为涉案人员提供担保或以其他方式进行调解方面发挥作用,并详细说明了他们的权威在这方面通常如何得到认可。
(四)教育和教化
青年党创建了一个旨在培养新兵的教育系统,禁止其他伊斯兰学校,并在其教育办公室领导下创建自己的伊斯兰教育机构。伊斯兰学校以部族边界为基础,由部族成员支付费用,并受当地青年党当局的严格监督。这些学校向学生灌输青年党的世界观,包括政府的非法性和圣战的义务,毕业生通常被送入青年党训练营。在有些地区,青年党还按照该组织的意识形态运作,开办了更多“正规”学校。伊斯兰学院是通往军事训练营的通道,毕业生经常进入青年党训练营。青年党要求当地人必须参加每周一次的教化活动,以确保社区意识形态的一致性。这种维持对平民生活控制的系统方法进一步增强了青年党的权力,提升了其在辖区内的影响力。
三、索马里青年党与部族结构
(一)青年党的部族战略演变
索马里社会以部族政治为主,许多伊斯兰运动曾试图与之保持距离。青年党采取了略有不同的方法,它跨部族招募新成员,声称不会偏袒任何部族。青年党擅长操纵部族机制以实现自身优势。来自部族多数派的行为者开始加入青年党,因为政治原因以及青年党采用了鼓励当地部族加入的不论隶属关系制度。2014年左右,青年党扭转了长期以来将部族长老排除在治理结构之外的做法,并于2016年成立了长老委员会,这反过来增强了青年党在平民眼中的合法性。青年党将伊斯兰教置于至高无上地位并取代部族归属,利用部族来增强其在当地的合法性。青年党战略的一个关键方面就是通过让部族参与管理并赋予权力。对于社区来说,让其部族代表成为青年党权力结构的一部分会给他们一种主人翁感,这反过来又有助于青年党在当地的合法性和民众遵守规章制度。青年党通过其控制区现有的任何社会服务和基础设施(包括医疗保健、教育和争议解决)来巩固这些联系。事实上,在那些在当前政治体系中被边缘化之人眼中,青年党的形象是主导者和保护者,它公开表示希望提出一个索马里现行政治制度的替代方案,对于那些感觉被排除在外的人来说具有吸引力。
(二)青年党的部族参与应对政府攻势
为了应对政府攻势,青年党采取了混合暴力(特别是对摩加迪沙的袭击以及最近对索马里国民军和非盟基地的袭击)和旨在影响平民和解的政治战略。从2022年12月起,青年党开始与全国各地的部族签署“和平协议”,首先是与加尔古杜德(Galgaduud)萨勒班部族(Saleban)的长老们签署的。当月晚些时候,青年党与哈瓦德勒(Hawadle)的小部族签署了首份协议。与部族的正式协议不一定是新的,因为青年党长期以来一直用它来结束与部族的冲突并巩固联盟。但这一次,索马里政府过去未能确保夺回地区的安全,削弱了当地对政府权威的信任,并促使各部族考虑与青年党签署协议,以确保他们的安全。这些协议通常需要与部族长老和青年党高级官员进行面对面谈判。他们以一份正式的书面协议结束,承诺双方采取具体行动。这些结果表现非常出色。青年党也已采取其他政治上精明的措施来保持各部族的支持。
(三)没有回头路?——政府控制区中长老们的选择
上述一切都将使索马里政府保持控制权变得更具挑战性,特别是在历史上其存在有限的农村地区。目前尚不清楚索马里政府试图向那些以前与青年党合作的人提供了什么。从阿丹亚巴勒和莫科科里的研究中可以明显看出,大多数与青年党结盟的长老们倾向于同青年党共进退,或领导部族民兵对抗政府军。需要指出的是,即使他们想改变立场,也会有风险和困难。前青年党成员和支持者重返社会的进程一直存在争议,不够明确。在我们的研究中,以前与青年党合作并选择居住在政府控制区的长老们面临敌意。政府的做法引发了这样一个问题,即政府愿意为那些表面上想拉拢到自己一边的部族提供什么?政府还封锁了之前与青年党合作的个人回到这些城镇!由于青年党不再在交战部族之间维持和平,而且政府也没有采取任何促进部族和解的举措,部族冲突在收复地区再次爆发。
(四)青年党失控地区动态:阿丹亚巴勒和莫科科里
除了2016 年短暂中断外,青年党对阿丹亚巴勒和莫科科里两个地区控制长达十多年。在此期间,青年党与当地居民,特别是长老们建立了关系。这些长老有权代表青年党征税、代表其选民、履行行政职责并协助招募新成员。青年党的存在还促进了阿丹亚巴勒的阿卜加勒部族和莫科科里的哈瓦德勒部族两个主要交战方之间的和平,迫使它们在发生争端时互相支付抚恤金。阿丹亚巴勒与莫科科里类似,主要由阿卜加勒部族控制。然而,它与莫科科里的不同之处在于,它对青年党来说,战略重要性和象征价值更大。阿丹亚巴勒地理位置优越,是连接青年党北部和南部领土的战略通道,这让该地区平民对青年党有了更大的影响力。由于莫科科里的哈瓦德勒等主要部落与青年党存在较为广泛的紧张关系,莫科科里的动态尤其有趣,并影响了青年党的做法。为了避免进一步激怒部族,青年党没有指示居民在政府军到达时逃离莫科科里,这与阿丹亚巴勒和其他地方不同,尽管事实上有些人确实离开了。
(五)青年党持续控制的地盘:吉利卜
吉利卜被视为青年党事实上的南部首都,自2006年6月以来一直处于该组织(或伊斯兰法院联盟)的控制之下(在埃塞俄比亚干预期间短暂失去控制)。与其他地方一样,青年党通过让吉利卜的各个社区参与其治理,通过解决长期不满并与不同部族接触,试图将自己定位为一支稳定力量。此外,青年党还寻求实施基于其对伊斯兰教法解释的司法系统。通过一致地解决争端和实施惩罚,青年党在当地民众中树立了公平和稳定的形象。青年党投资当地教育和医疗基础设施,注重宗教教化,同时通过满足民众的一些基本需求,旨在展示其对当地社区福祉的承诺以强化其支持基础。青年党控制吉利卜已近15年,在该地区根基深厚,拥有一套严格的控制手段和合法性基础,这在其他地方较为鲜见。
四、结论
目前,许多分析人士和评论者坚持认为,青年党处于不利地位,在当前的攻势中失去了大片领土。本研究表明,情况并非如此。青年党正在打持久战,它在部族民兵和政府军到来之前进行了战略撤退。它带走了一些平民,同时密切关注留下之人。青年党深知,保护和管理领土比夺取领土要困难得多。他们押注:政府军占据新地区后将再次一无所获,也无法长久在新占地区进行有效治理。毕竟,这样的攻势,过去已经打过好多次了。
虽然青年党严重依赖暴力和胁迫,但在对该组织的分析中,其与民间接触的重要性却常常被忽视。根据当地需求、社会分歧和政治动态,青年党部署了复杂的参与战略。因为很多青年党与民间的关系取决于当地情况和部族政治,因此青年党控制下的生活条件因地而异。然而,一个不变的事实是,青年党战略性地利用和拉拢传统权力结构,这反过来使其能够控制民间。另一个原因是,通过利用当地的不满情绪和软弱的中央政府,青年党获得了一定程度的合法性和强力支持。青年党通过争端解决、税收和意识形态灌输与民间互动,创建了一个尽管严酷但被认为是可预测且公平的治理体系。考虑到许多地方政府缺位以及青年党根深蒂固的存在,这种“公平”观念对于该组织保持控制民众、抵制政府以及削弱政府影响力的努力至关重要。青年党对部族结构的承认以及将传统领导人纳入治理体系也巩固了当地民众的支持和合法性。民间谈判制度进一步使社区能够通过长老与青年党接触,使他们能够表达关切、寻求援助,甚至质疑决策。虽然讨价还价并不完全公开,而且肯定会偏向青年党,但这种战术上的让步建立了一种当地合法性感觉,因为民众认为自己的身份和传统受到尊重。军事压力也影响着这些治理机制:当受到攻击或其控制受到严重威胁时,青年党往往会向民众做出更多让步和和解姿态。当它占据上风时,青年党往往会更严厉地对平民执行其规则。
青年党在其控制地区的地方政治和习惯治理中根深蒂固的存在。当地精英为了个人和公共利益积极参与青年党的治理计划,各部族则争夺青年党的支持和资源。任何反制措施都必须认真考虑青年党的根深蒂固的存在以及导致青年党崛起的失败治理的深层原因。青年党对操纵部族结构和政治的依赖将会产生如下结果:一旦青年党丧失控制权,部族之间潜在的冲突和竞争就会加剧。因此,从军事上打击青年党可能被证明是容易的举措,但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政治、治理与和解战略,在索马里建立长期稳定秩序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