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霍梅尼时代的伊朗：下一任最高领袖与法基赫的未来
原文信息
【标题】Post-Khamenei Iran: The Next Supreme Leader and the Future of Wilayat al-Faqih
【作者】Mutasem Seddiq Abdullah, Mohammed al-Sayyed
【日期】July 18, 2023
【机构】伊朗国际研究所（Rasanah II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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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译信息
【译者】韩建伟（350普京集团新网站）
【期数】第277期
【日期】2023年8月22日
导论
伊朗国家正进入一个关键时期——现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已经84岁，后哈梅内伊时代正在来临。本研究旨在客观探讨后哈梅内伊时代的情景，以更好地了解伊朗的知识分子与政治结构，以及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政治制度的性质和未来。
一、选举最高领袖的宪法要求
伊朗宪法规定了选举最高领袖的法律程序，并明确了最高领袖应具备的素养与品格。宪法第5条规定，“在伊玛目隐遁期间，国家的管理与领导权需交给公正和虔诚的法基赫。”第109条明确了最高领袖所具备的条件：渊博的法学知识、正义虔诚的品格、谨慎果敢的行政管理才能。
伊朗宪法赋予最高领袖对国家事务的绝对监护权。第110条规定了最高领袖的主要职责：决定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的总体政策；掌握武装部队的最高指挥权；宣布和平与战争；任命和解雇宪法监护委员会的所有成员，司法部门、革命卫队总司令和武装部队的所有高级指挥官；签署选举总统的法令及在必要情况下解雇总统。伊朗宪法还规定了最高领袖无法履行职责的情况。第111条规定，如果最高领袖死亡、辞职或被免职，专家委员会应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采取必要措施任命新的最高领袖。
二、法学知识与继承危机
阿亚图拉霍梅尼（1902—1989）并不认为法学知识是担任最高领袖的必要条件。霍梅尼当时并不是什叶派伊斯兰教的最高神职人员。他有重量级的竞争对手，当时至少有3位阿亚图拉的地位要高于霍梅尼。这些人物都不如霍梅尼活跃，也缺乏他在民众中的魅力与影响力。后来这些阿亚图拉有的遭到软禁，有的受到了打压。但法学知识仍然被视为最高领袖的最重要素质，伊朗宪法将法学知识扩展到包括现实知识和理解现实的能力。宪法第109条规定正确的政治眼光、社会与行政管理能力、勇气及足够的领导能力，是最高领袖的必备能力素质。因此，伊朗宪法的修改扩大了法学知识的适用范围，其主要目的是防止传统主义的法学家竞争最高领袖职位。
霍梅尼去世之时，现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并不是什叶派神职人员中法学知识最渊博的法学家，其神职级别是“霍贾特伊斯兰”（低于阿亚图拉）。但是修改后的宪法为哈梅内伊成为最高领袖铺平了道路。阿亚图拉侯赛因·蒙塔泽里（Hossein Montazeri）对宪法的修改明确表示反对。他认为这虽是一项灵活的修正案，旨在放宽领袖的标准，但从本质上讲，这是一项旨在巩固独裁统治的举措。
当哈梅内伊接替霍梅尼成为最高领袖时，他仍然没有达到所要求的“效法的源泉”和伊智提哈德的水平，但获得了当时伊朗最有权势的政治家哈什米·拉夫桑贾尼（1934-2017）的支持，后者认为哈梅内伊成为最高领袖符合其阵营的利益。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在1994年阿亚图拉阿拉基（Araki）去世之后，再没有一位重量级的宗教人士能够对哈梅内伊构成威胁。哈梅内伊最高领袖的权力逐渐实现了宗教权威与政治权威的融合。
三、重要选举机构
几个机构将在选举下一任最高领袖方面发挥重要的作用。宪法明确规定专家委员会是选举最高领袖的机构，但除此之外，安全、情报和军事机构是至关重要的。这些机构拥有改变国内局势的能力，特别是防止局势失控或出现混乱局面。还有其他机构，如宪法监护委员会和确定国家利益委员会，其重要性不亚于专家委员会。
1.专家委员会
专家委员会的成员需要互相协商，选出符合要求的最高领袖。该机构尽管看似独立于其他部门，但最高领袖总是干涉委员会的工作。专家委员会的成员只有在宪法监护委员会批准后才能参加选举。这意味着它并不独立，而是直接对最高领袖负责。
2.宪法监护委员会
设立宪法监护委员会的目的是为了确保伊斯兰教法令和宪法的执行。虽然监护委员会不直接干预选举最高领袖的过程，但它是决定专家委员会成员的机构，因此间接地干预最高领袖的选举。
3.伊斯兰革命卫队
不少专家认为，革命卫队将在塑造后哈梅内伊时代的格局中发挥关键作用，甚至有人认为，它将对哈梅内伊的继任人拥有最终决定权。但伊斯兰革命卫队不会是唯一发挥影响的机构，这根源于伊斯兰革命卫队和军队在当前伊朗政治权力体系中的地位。
在伊朗，权力一直掌握在神职人员手中，他们任命和解雇伊斯兰革命卫队和军队不同分支的指挥官。然而，这并不排除一些与统治精英关系密切的伊斯兰革命卫队指挥官在选择下一任最高领袖时可能发挥作用——通过顾问、协商和发表有利于某一神职人员意见的方式。一些有权势的神职人员可能会向伊斯兰革命卫队寻求帮助，使天平偏向某一特定的候选人或某一机构。但是，如果一场势不可挡的叛乱或混乱失控，并对伊朗的国家安全构成威胁，伊斯兰革命卫队可能在选择最高领袖，甚至让国家团结方面发挥决定性作用。
4.总统
伊朗宪法规定，共和国总统代表“该国仅次于最高领袖的最高官方权力”。然而，现实表明，共和国总统总是束手束脚，没有实权来执行他的政策和愿景。所有有效的国家机构都对最高领袖负责。共和国总统对议会、司法机构、专家委员会、监护委员会或确定国家利益委员会都没有真正的权力。此外，一些部长，实际上是对最高领袖负责并听从他的命令。军队和革命卫队指挥官由最高领袖直接任命，而外交部长和内政部长只有在议会批准后才能任命。议会成员由最高领袖通过宪法监护委员会的审查程序间接批准后选出，法律生效后由确定国家利益委员会管理。更重要的是，即使他是由民众选举产生的，总统只有在最高领袖批准后才能被任命。即使他被任命，也有可能被最高领袖解职。
尽管共和国总统在选择最高领袖的继任者方面没有直接作用，但他本人可能是接任该职位的可能候选人之一。这是由共和国总统在伊朗政治制度中的地位决定的。这种情况在共和国总统哈梅内伊于1989年接替霍梅尼担任最高领袖时就已经发生了，未来伊朗现任总统易卜拉欣·莱希也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
5.确定国家利益委员会
该委员会于1988年2月6日成立，是一个咨询机构。它的任务之一是裁决伊斯兰协商会议和监护委员会之间的争端，其决定在最高领袖批准后具有约束力。该委员会的地位已经载入宪法，最高领袖任命委员会的成员，因此并不独立。但是，委员会对伊斯兰协商会议和监护委员会之间产生的分歧有自己的权威和最终决定权。委员会拥有宪法第111条规定的其他权力，它可以在选择最高领袖方面发挥决定性作用，特别是它囊括了最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如共和国总统、议会议长、司法部门负责人、宪法监护委员会法学家、武装部队参谋长和最高国家安全委员会秘书等。
四、后哈梅内伊时代的情景
现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任期结束后，伊朗可能出现几种情景，总结如下:
1.和平、顺利的权力交接
这种情况假设权力交接顺利，新的最高领袖被宣布产生。专家委员会召开紧急会议，选举哈梅内伊的继任者。但其前提是在伊朗街头完全沉默的情况下并受到该国强大机构的支持。这一设想所依据的假设是，不会发生不遵守宪法的特别事件，将严格按照宪法任命新的最高领袖。
2.最高领袖指定继任者（哈梅内伊的遗嘱）
这一情况假定现任最高领袖哈梅内伊指定了他的继任者，但面临一些挑战。例如，伊朗体制内强大机构（如伊斯兰革命卫队）的情绪可能会发生变化，导致该机构将某个候选人强加于人。专家委员会也可能认为，它应该在不考虑哈梅内伊的意愿或屈服于伊斯兰革命卫队压力的情况下，在选择新的最高领袖方面行使宪法的责任。这一设想的前提是和平、顺利的权力移交以及必要的争论。
3.军事政变
在哈梅内伊死后，可能会发生数百万伊朗人走上街头，要求结束法基赫政权，用新的政治制度取而代之的抗议。我们假设伊斯兰革命卫队会发动军事政变夺取政权，那么除了1979年伊朗革命胜利以来灌输给它的宗教理想之外，它将没有任何可以依赖的政治或思想意识形态。但是，如果这种情况成为现实，即伊斯兰共和国像其他军事政权一样转变为传统的军事独裁政权，这将意味着放弃宗教价值观和原则，从而失去民众、宗教机构的支持及法基赫体制的支持者。这种新的独裁体制的结构将使它与伊朗社会的各个阶层对立。此外，伊斯兰革命卫队可能会与国防军发生争执，后者将拒绝其对权力的垄断控制。
4.职位空缺一段时间
这一情况假定，专家委员会与伊斯兰革命卫队之间爆发分歧，未能达成协议，或者专家委员会本身在将该职位移交的问题上爆发分歧，最高领袖职位将会空缺一段时间。在各方就最高领袖达成一致意见之前，最高领袖的权力将根据宪法第111条规定，由若干法学家组成的舒拉委员会执行。
五、哈梅内伊的继任者及其背景
毫无疑问，哈梅内伊时代的结束将意味着伊朗共和国缔造者一代强大的最高领袖统治的结束。未来的宗教领袖不能像前两位最高领袖那样有魅力与政治号召力。在伊朗各机构中，没有一个宗教人士被公认为具备最高领袖的资格。在过去一段时间里，一些研究报告揭示了哈梅内伊之后接替最高领袖职位的潜在候选人。
1.易卜拉欣·莱希(1960—至今)
他是伊朗共和国现任总统，被认为是接替哈梅内伊的主要候选人之一。尽管他不是伊智提哈德，但自从他被任命为司法部长以来，隶属于保守派的伊朗媒体一直称他为阿亚图拉。莱希是司法部门的负责人，也是专家委员会的成员。莱希和伊斯兰革命卫队的关系密切。他还想向国内外持不同政见者发出明确的信息：除了现状，别无选择。现有体制有能力运行并完全控制国家。如果莱希成为最高领袖，伊朗内外政策的强硬路线很可能不会改变。
2.穆吉塔巴·哈梅内伊和潜在的世袭继承
哈梅内伊的主要候选人之一是他的儿子穆吉塔巴（1969年—至今）。在革命初期，世袭继承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最近，世袭继承的可能性越来越大。哈梅内伊的长期执政为他的儿子穆吉塔巴扩大影响力创造了条件。穆吉塔巴与该国的安全部门及其他实权机构建立了错综复杂的牢固关系网络；与此同时，在他父亲强大影响力的支持下，他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在政治和宗教方面都合格的法学家。他在几个秘密机构工作，并管理着最高领袖的办公室。尽管穆吉塔巴有着巨大的影响力，但在伊朗的决策圈中，接替他父亲被认为是一个有问题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穆吉塔巴继承父亲的最大障碍是父子关系本身。这一点不利于他的合法性，因为第一代革命精英的最大努力是致力于消除世袭统治的概念，而世袭统治是巴列维王朝的基本特征。
3.萨迪克·拉里贾尼(1961—至今)
他于1988年当选为专家委员会成员，并于2001年当选为监护委员会成员。2009年，他被选为司法部长；2018年，被任命为确定国家利益委员会主席。拉里贾尼一直以强硬派著称，但他接替哈梅内伊的机会似乎很小，主要原因在于他不是伊智提哈德。此外，他与体制内实权机构之间存在紧张与分歧。
4.最高领袖在世时指定继承人在下列情况下可能会发生
（1）最高领袖哈梅内伊从上述候选人中选择继承人，并请专家委员会批准其中一人。（2）哈梅内伊任命了一名副手。另一种情况是，专家委员会选择一位远离政治的人士。总的来说，最高领袖不会从保守派阵营之外的人士中选出。
六、宪法之争
目前，伊朗国内有三股对宪法持不同观点的势力。第一派反对修改宪法，主要由宗教精英组成；第二派则希望对宪法进行彻底的改革；第三种思潮寻求以内部体制改革的渐进方式对宪法进行合理的修改。
伊朗前总统哈塔米是改革运动最重要的理论家和奠基人之一。他声称改善伊朗的局势并不需要修改宪法。“很多改革都可以通过回归宪法精神来实现。”他不仅拒绝修改宪法，而且还警告推翻现行制度会给伊朗人民和国家带来严重的危险，需要改变的只有方法与行为。激进派则要求修改宪法。一些伊朗知识分子和政界人士认为，除非修改宪法，明确最高领袖的任期，并削弱现行宪法赋予他的绝对权力，否则法基赫制度无法改革。
结语
由于统治精英的更替和革命第一代将政权移交给下一代，后哈梅内伊时代的伊朗将在意识形态和政策层面都发生重大变化。新一代将更加重视实用主义及安抚社会中的边缘群体，如年轻人、妇女及少数族群等。但新一代仍将试图把国家的治理模式与开国元勋们的治理模式联系起来，以增强合法性，对抗各种机构之间的竞争。
根据目前的形势，法基赫作为一种治理理论在伊朗存在幸存下来的可能。它已成为伊朗革命的特征，并被写入宪法。至于未来的最高领袖，他将维持自1979年以来伊朗政策的大致轮廓。他不会是一个采取同样路线或拥有霍梅尼或哈梅内伊地位的理论家。至少在他任期的早期阶段，他更像一位政治家，直到国家机器将他提升为一个值得效仿的人物，并传播他的法学知识，就像他的前任一样。
（本简报仅提供参考译文，以作交流之用，文中陈述和观点不代表编译者和编译机构的立场。如需引用，请注明原文出处。）
